“我的朋友,答案很簡單,那就是建立一個合理價格體系。”

　　在輕哼了一段《答案在風中》的旋律后,WEF全球青年領袖、比利時經濟和改革部部長Vincent van Quickenborne告訴本報記者,如果希望在受“經濟人”假設支配的現代經濟和“可持續發展”理念間進行調和,防止道義的劇烈沖突,“一個可行途徑就是建設一個合理的價格體系,讓市場真正認識到資源的稀缺性,保障后代利用資源的權力。”

　　《答案在風中》是美國民謠歌手鮑勃迪倫(Bob Dylan)在越戰期間反映美國青年人無所適從心情的著名歌曲。

　　不過,哼唱這首歌的Vincent van Quickenborne顯然成竹在胸。

　　他告訴記者,雖然清潔能源經濟是推動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,但現實情況很微妙。他繼而舉例說,每生產1升生物燃料就需要9100升的水,我們必須考慮到清潔能源經濟對環境的整體影響,必須同時考慮其他資源的重要性。

　　建立合理價格體系推動可持續增長

　　《21世紀》:在西方經濟學中,“經濟人”假設鼓勵人們在市場上最大化個人利益,認為市場行為不應涉及道德考慮。而“可持續增長”則要求人們更多地考慮他人和后人發展的需要,對市場行為提出了道德要求。

　　請問二者間的矛盾該怎樣協調？

　　Vincent van Quickenborne:我想這個問題即意味著,如何協調作為一種可行概念的“可持續增長”和現代市場體系間的關系。

　　我的朋友,答案很簡單,那就是建立一個合理的價格體系。

　　例如,水資源的價格就需要重新確立。現在,各國政府過度關注水資源的供應面,而忽視了水資源的需求面。大量的水資源被毫無意義地浪費了。人們沒有把水資源看成一種需要重視的資源。

　　市場體系可以部分地解決這一問題。例如,我們可以像推行碳交易那樣,推行水資源使用權交易。這樣就可以把價格體系的重建工作融入市場經濟。

　　《21世紀》:清潔能源產業已經成為實現“可持續增長”的重要新引擎。然而,從世界經濟現狀來看,傳統產業,而不是清潔能源等新興產業承擔了刺激經濟復蘇的重任。

　　你認為危機爆發后,清潔能源等新興產業的作用是否被夸大了？諸如向清潔能源經濟轉型,是否就一定意味著一個更公平、更道義的增長方式？

　　Vincent van Quickenborne:我不是環境懷疑論者。

　　然而,圍繞清潔能源經濟展開的爭議比我們想象得更復雜。一旦你開始質疑某件事,真正的問題是你怎樣體會出爭議中的微妙之處。比如,清潔能源經濟需要考慮水資源缺乏等更多因素,而不僅僅是減少二氧化碳排放。

　　我還是要強調,水資源的缺乏是個很嚴重的問題。現在(世界)過多關注了二氧化碳排放,而忽視了減排對水資源缺乏和其他資源的不利影響。比如,歐洲正在推進生物燃料的發展,但是每生產1升生物燃料就需要9100升水。如果我們考慮到這一成本因素,繼而考慮到水資源缺乏對糧食安全的影響,而不只是關注減少二氧化碳排放,那么我們也許就不會生產任何的生物燃料了。

　　再比如,我們正在建設風電園,政府為此支付了大量的補貼,而企業只要支付極少費用維系系統運轉即可。然而,從長遠來看,補貼可能過高了,可能影響企業更有效率地運作。

　　比利時愿意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

　　《21世紀》:世界經濟不平衡是這次金融危機暴露的一個重要問題。然而在尋求世界經濟再平衡的過程中,一些經濟體有時轉向了貿易保護主義,比如歐盟發起了針對中國華為公司無線網卡的反補貼起訴。

　　請問歐盟的起訴對華為和比利時電信企業KPN的合作會有什么影響？中歐經濟再平衡應如何繞開貿易保護主義的阻撓？

　　Vincent van Quickenborne:我們歡迎中國企業去歐洲特別是比利時投資。現在的問題是,如何重新平衡中歐之間、中比之間的經貿投資往來。現在歐洲對中國的投資,仍然遠遠超出中國對歐洲的投資。

　　KPN和華為之間的合作,關乎電信技術裝備,但這并不是歐盟起訴書抱怨的對象。起訴只針對華為的無線網卡產品。因此,即便歐盟確認華為的無線網卡存在政府補貼現象,也不會影響它和比利時公司的合作。

　　我們樂于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。一旦某一天歐盟承認了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,從而影響了某些律師的業務,迫使他們積極從事反補貼業務,這不是政治家可以評論的(笑)。

　　歐洲現在要做的還是減少債務!債務!

　　《21世紀》:9月6日,美國政府提出了500億美元交通基建刺激計劃,9月8日,美國政府宣布新一輪減稅計劃。美國繼續經濟刺激的信號很明顯。

　　與此同時,歐盟的注意力卻放在保證財政平衡和加強金融監管。請問這會對世界經濟體之間再平衡和協調帶來什么影響？

　　Vincent van Quickenborne:美國和歐洲的經濟狀況是不同的。比如,美國和歐洲的公共支出占GDP的比重差異就很大,前者約占GDP的20%,后者約占GDP的50%。

　　奧巴馬沒有再用“刺激”這個詞,“刺激”對美國社會來說已經是個淡而無味的詞匯。但現在他在繼續追隨凱恩斯主義的路上——當消費者不愿意消費時,國家需要介入,做點什么。

　　奧巴馬重振美國經濟的目的是很明顯的:一方面美國政府以減稅刺激內需,這看來可能是正確的做法;另一方面投入大量資金,重建交通基礎設施。不過,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奧巴馬投入多少資金,而在于這些計劃究竟能不能提升美國就業率。美國去年通過了8000億美元的刺激計劃,但就業率并未隨之有明顯好轉。

　　歐洲的公共負債占GDP比重遠高于美國,消費者指數也不如美國強勁,最大的問題在政府預算。根據經濟學上的巴羅原則(編者注,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·巴羅RobertJ.Barro,理性經濟學派奠基人),預算和公共負債率過高,政府就不得不通過增稅等計劃來解決問題,而人民就不得不開始儲蓄。

　　因此,歐洲現在要做的就是減少債務!債務!債務!

　　這是德國正在做的。現在德國的失業率降到了7.6%,是1992年東西德統一后以來的歷史低點。這證明德國的發展模式是成功的。問題是,這種結果不是德國在危機爆發后兩年來的發展模式,而是德國過去十年來的發展模式。德國模式鼓勵人們積極尋找工作,而不是待在家里享受失業補貼。

　　此外,歐洲和美國的就業機制也不相同。歐洲一些國家目前啟動了臨時就業計劃,延遲了人們的失業,這也有賴于我們的社會保障制度。這些制度在美國是不存在的。

　　因此,歐美經濟的不同現狀,決定了它們不同的經濟政策。

　　對于比利時而言,首要任務也是減少赤字和公共債務。我們有一個雄心勃勃的減赤計劃,2013年將赤字減少到GDP3%以下,到2015年徹底鞏固財政。

　　看一下最新的數據,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很艱巨的工作,因為我們需要在政府收入(稅收)、公共儲蓄中尋找2220億歐元的財富。但這就是新政府需要做的,我們沒有繞道的可能。我們需要在公共儲蓄和支出之間找到一個平衡,合適的比例是80比20。

　　這也是英國和德國在做的。歐洲國家需要節約支出,而不是增稅來解決財政問題。我們的稅率已經很高了,增稅空間有限。否則,我們的大多數公民都會移民中國了(笑)。

　　《21世紀》:比利時10月將主辦亞歐峰會。請問峰會的經濟議題會是什么？

　　Vincent van Quickenborne:這次亞歐峰會有些新動向。我們會邀請48個歐亞峰會成員,以及144位成員國各類企業的CEO。

　　主要的經濟議題有兩個,一是在后危機時代如何刺激經濟,二是推進金融服務水平。

　　中國企業有中國工商銀行、中國銀行、吉利沃爾沃、華為。我會在10月的亞歐峰會上,向我的老朋友中國總理溫家寶先生提問:他準備如何平衡中歐經濟,而歐洲應該做些什么吸引更多中國經濟。

　　中國需要成為一個世界的消費市場,但中國更需要成為一個世界投資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