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給你講講他是怎么實現理想的，他一來，就在公司技能比賽上奪得第一名，當我們還是‘小毛孩’時，人家輝煌的人生就已經妥妥地邁出去了。”與林波國同年參加工作的藏竹形容他中了六合彩。

林波國是茂名石化港口分部第一作業區班長，是公司“最年輕的技師”，是港口分部第一位“大學生班長”。只是藏竹說錯了，他一來，并沒有實現理想。

林波國的理想是什么？

一個大浪撲來，拖輪猛晃，頭暈了，吐了。5年前，林波國走出校園，登上了單點輸油船，這是他第一次踩上拖輪時的狼狽樣子。

更慘的還在后面。從拖輪登上國外的豪華油輪后，才發現，美其名曰“蘇伊士房”的臥室，其實就是一間不透氣的工人房，里面竟然擠滿了8張小床。但這還不是隨便能想享受的待遇，由于經常性床位欠缺，林波國和幾名稍年輕點的隊員，只能在機艙旁的健身房打地鋪。隨著機泵突突不斷地抽油，林波國的身體隨著著機泵震動，腦袋嗡嗡作響。

“這里是不是我該來的地方？”熬過十幾天艱苦和孤獨的海上漂泊后，他望著一碧無垠的大海，看不到人生的方向。

沒有翅膀就要用力奔跑

黎明的到來總是要經過漫長的黑夜。

孤獨和困惑還是其次，備受打擊的是，面對了然于胸的設備原理，維修時，只能傻呆呆地站成一座雕塑，搭不上手；面對脫口而出的研究論文，實際討論時，卻滿嘴漏洞，尷尬地直想鉆甲板縫。

沒人捧他，沒人夸他，海上男兒“早自立”，這是天經地義，甭管是名牌大學生，頂不住風雨，照樣留不住。“理論與實際怎么隔著萬水千山！”天之驕子的自豪感被海風吹得煙消云散，林波國大腦如充血一般。看來，求知之路，路漫漫其修遠兮。

慢慢地，孤獨的環境成就了安靜的學習氛圍，倒好像海上的一切都是他從小就熟稔的一樣，看書看到眼花，便走到甲板上揉揉眼睛，沉迷于浪濤永不止步的執著；一聽見甲板上飄來嘈雜聲，便麻溜地鉆出房間，運氣好，便會碰上師傅們處理單點系泊設備檢修，馬上一頭扎進去，將寶貴的實踐技能深深地刻在眸子里。

“哎呀，咱這92號汽油頂管線咋頂那么長時間呢，多麻煩呀，還增加油品損耗，咱們能不能從這下手……”林波國泡好一壺茶，笑嘻嘻地擠進師傅中間。他愛跟師傅們扯家常，扯著扯著就扯到生產上了。

只有海風知道，有多少個白日是他搶著幫師傅們刷飯盒來趁機聊天“偷師”，又有多少個黑夜是厚厚的學習資料伴他進入夢鄉。“誰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呀，這孩子是真勤快，我們倒也愿意跟他說道說道。”常年與海搏斗的老師傅們，表面不識破，暗中卻偷偷地贈送了不少“干貨”。

僅僅用了一年時間，林波國便奪得公司業務技能競賽“油品調和操作工”第一名，榮獲公司“技術能手”稱號。在車間進行海底管線應急調研中，這個毛頭小子提出的利用負壓避免管線原油外溢、配備軟管短接進行驅油等優秀建議，協助單點順利高效完成搶修。

世間安得雙全法

夜深人靜，健身房角落里飄出嘩嘩的翻書聲。林波國柔著酸痛的脖子，輕輕折上書頁，走上甲板，眺望岸邊方向。此時，連洶涌的海浪都顯得格外地溫柔，倒是渲染出了一絲兒女情長。

“又有十幾天沒見到她了！”上次出海歸來，他大老遠地就看見愛人站在樓下，正沿著路口遠望，直到一輛貨車消失在盡頭，才回頭發現自己。“又一戶搬新房了。”愛人摸著懷孕五個月的肚子，淡淡地說。同界來的大學生基本都買房搬走了，只有他們這戶仍在“堅守陣地”，因為出身貧困的林波國每月都要寄錢回家，貼補父母。

女兒出生后，更大的麻煩也隨之而來。林波國的妻子獨自帶孩子又缺乏實戰經驗，在女兒剛滿三個月的時候，因為小門診誤診，女兒得了重癥肺炎，得送進ICU病房。

“你能不能回來啊！”日積月累地壓抑下，妻子終于絕望地爆發了，她緊攥診斷書，抱著女兒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號啕大哭，在撥了十幾次號碼后，電話終于連接上了海上信號。

“我在海上能怎么辦？我們是在跟國外交易，不可能讓整條船為了我一個人回岸呀，得損失多少金錢和信譽，不要急，住院了應該沒什么問題，克制住，我馬上找你哥過去陪你！”此時，林波國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。4個小時后，哥哥坐大巴從老家趕到茂名，摟著憔悴的妹妹，攤開手掌給她拭淚，妹妹低著頭，鼻尖上仍懸著一滴淚珠。

“家人的‘債’可以欠，單位的‘債’絕對不能欠！海上設備檢修、維護責任重大，守護不住容易出現海體污染事件！”日后，林波國經常與人提及對妻女的虧欠，但還是無悔地將滿腔的溫情傾注給了這塊海上“彈丸之地”。

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顧，2014年3月，林波國從海上歸來，走下油輪，輪崗來到港口第一作業區。這下終于可以“還債”了！

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卻很骨感。面對“腳踏實地”的工作環境和作業內容，又得從頭學起，他經常不知不覺地熬到凌晨2、3點鐘，早上又準時伴隨著第一縷陽光進入“晨讀”，哪里能騰出時間顧家呀。

“放心吧，只要我努力工作，生活一定會好起來的！”林波國摟住妻子，用低沉的嗓音發誓。“結婚以來，吵過，氣過，怨過，后來自己也想通了，雖然沒有啥甜言蜜語，但什么能比一個努力奮斗的老實人來得更實在！”林波國的妻子身材瘦弱，身上穿著的舊T恤早已洗褪了顏色，她的目光穿透干凈明亮的窗戶，在瞳孔中反射出了窗外的一片生機盎然。

“背著帆布包，手拿流程圖，沿著管線走哇走哇，從后面看上去，就是兒時那種上了發條的玩具青蛙。”看著林波國一進門便抓起水壺，咕咚咚咚往喉嚨里倒，大伙調侃他。誰知，他黝黑發紅的小臉沖著師傅們嘿嘿一笑，長長的一個水嗝打出來，一溜煙兒，又蹦了出去，看得大家是哭笑不得。

“那段時間真的是心力交瘁。”林波國覺得當時的自己，像是不顧尺寸硬去撐起一件大襖一樣執拗。但憑借著這股“瘋狂勁”和熬出的學問，三個月后，他便在大家驚掉下巴的畫面中，奪得公司油品計量競賽第五名，并利用油罐的高低液位差，實現汽油自壓裝船，每月為單位節約電量8000多度。

將心比心得人心

2015年3月，林波國被提拔為班長，由“小士兵”變成了“小將軍”。

“班長起來，看我們滴！”林波國一只手拖著腰，疑惑地從窩坑邊站起。罐區4號消防泵軸承旁有一個窩坑，經常積水，由于位置靠近海邊的草叢，蚊蟲較多，他總是背著班員默默地拿抹布去吸水，一搞就搞一個多小時。

這班員哪能同意！你去找一個膠管，我去找一把剪刀，他再去找一個接頭，大伙兒齊心“DIY”制作了一個膠管引水器，省去了人工麻煩。

大家為啥對他這么好？難道因為他是小頭頭？其實原因很簡單：將心比心。

四月的茂名陰雨連綿，按大伙兒的話講“插根筷子都能發芽”。“阿嚏，阿嚏”張敢鋒師傅可是個“天氣預報”，身患鼻炎，一到潮濕天，便打噴嚏不止。

“班長咋還不回來呢，該不會掉海里了吧！”看著林波國的飯盒早已失去了溫度，大伙兒說笑著，但還是合計著出個人找找。只見，林波國呼哧呼哧地推門而入。“張師傅，我剛才巡檢，順便給那三個儲罐檢尺了，你中午坐著休息吧。”林波國脫下雨衣，抖了抖身上的水，打開飯盒狼吞虎咽起來。

“這小伙子可真實誠！”林波國暖心事干多了，那些相當于他爹媽年紀的班員們看在眼里，感動在心上。

晚飯后，成品油罐區一班操作工楊國彪，拿著一摞閥位開關牌，哼著小曲走進罐區，熟練地在進油閥掛上“開”牌，又到泄壓閥掛上“關”牌……“OK,很好，沒問題！”待他回到控制室后，自信地示意林波國。“師傅們是真上道了呀！”林波國偷笑著進入現場檢查、打分，果然全部正確。隨后，剛吃完飯的班員們也陸續加入“飯后運動”。

“再細小的活他都給班員記分值，有幾十項之多，而且好天氣和壞天氣、爬罐高和爬罐低、主動和不主動等情況記分值都不一樣，比如他設立的每班晚飯后半小時培訓吧，出勤有分得，回答問題有分得，回答全面加分，完成課后作業再加分，引得之前不愛學習的師傅們是興致勃勃。”雖然是同屆生，卻變成了林波國徒弟的藏竹眼露崇拜。

今年以來，林波國在港口班組中首創“三分制”管理，根據班員工作、學習和休假情況統計積分，實現班員“差別化管理”，一個月下來，班員獎金差額達百元，讓培訓這潭水活了起來。如今，這些管理制度被車間立為標桿，進行廣泛推廣。

明媚的陽光下，林波國正在罐區里擰大閥，一圈一圈，大閥規律地沿著順時針轉動，像催眠器般帶飛了他的思緒，他恍惚看見，上個休息日，他領著妻子看房，雖然房子舊點小點，但樓下就是一所不錯的小學，妻子十分滿意，摟著自己的胳膊像剛戀愛時那般甜蜜；又看見，昨天晚上，自己說準備帶女兒去動物園，小姑娘歡呼著沖上來，抱著自己的脖子是又親又蹭。“滴——”一艘油船的鳴笛聲將他拉回到現實世界，他的目光追隨著長笛聲望向不遠處的茫茫大海，此時油船正劈開洶涌的浪濤，一路勇往直前。

他知道，他的理想實現了。

（茂名石化 李良 藏竹）